2021年11月21日 星期日

【小說】愛德蒙星球筆計 - 筆記二:情侶吵架


  鼠族是個大家族。

  上至曾祖父母伯叔姨姑舅,下至堂表兄姊弟妹外甥姪,整個聚落加加減減大約兩百人,因此每次吃飯都像在打仗。

  而料理一直是由鼠族的女眷們輪流負責,廚藝較好的掌廚的機會就會大增,在我五歲展現了天賦後,一個月至少有六天是我在掌廚。

   基本上我很喜歡料理,但我不得不說,要一次料理兩百人份的食物,不是平常簡單的炒炒菜就可以解決的。

  廚房就是戰場。

  一般人是握著鍋柄在甩鍋,而我則是戴上特殊手套,確確實實在「甩」大我五六倍的鍋。

  熬湯時我會穿上經過特殊加工,可以在岩漿上走動的神奇慢跑鞋,抓著五個自己疊起來也不比它高的超級長湯匙,沿著可以裝滿上千個我的超級大湯鍋的鍋緣……慢跑。

  我這苗條的身材,應該是這樣保持來的。

  今天我一如往常的在準備我們這一大家子的午餐時……

  「允靜!」

  一道飛快的貓影衝破我家的大門。

  我趕緊甩開手中的湯匙。

  「唔!」

  果不其然,我一轉頭悶哼一聲,連影子都還沒看清楚就從鍋子的一邊飛躍到另一邊,那衝擊力道大到我的五臟六腑不禁椎心高歌。

  只不過,在內臟爆裂之前,我可能會先被勒斃。

  抬起頭,我正準備要破口大罵時,三魂七魄卻差點飛光光。

  因為,襲擊我的人不是赤焰或雷利這兩個笨蛋,而是語尹。

  此刻的語尹上齒咬著下唇,眼淚啪啦啪啦直滴,卻聽不到任何的哭聲,連抽氣都沒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他!」語尹的話帶著怒火與些微的哽咽,從齒縫蹦了出來。

  糟糕,好的不靈壞的靈。

  「在他跟我道歉前,我絕對不會回去!阿漪這個大笨蛋!」

  我的三魂七魄正式駭到宇宙去。

  當我好不容易喚回所有的魂魄後,我不禁大嘆一口氣。

  呼應前提,鼠族是個大家族,但不可能全部圍著一桌吃飯,因為這世上沒有超級大桌可以一次容納兩百人,就算有,菜離你個飛遠,你還要吃什麼?

  光我端菜上桌都有問題。

  因此,我們家中的桌數不多不少剛剛好,總計十二大桌。

  看著語尹先是展現「一筷穿桌」的高深功力,讓盤子學習碎裂,將桌子打得坑坑疤疤的,再來不共戴天之仇的戳著紅燒爛獅頭。

  這本來沒什麼,但她的怨氣太重了,導致大家都食不下嚥,丟下碗筷紛紛逃逸,連飯都沒啃半碗。

  我實在不該收留語尹的,飯菜第一次剩這麼多,桌子又要換新。

  「我說語尹啊,妳和阿漪……」

  話未完,語尹手中的筷子斷成兩半,其中一份屍「筷」還飛了出去,我很識時務的轉移話題。

  「今天天氣還不錯……」

  語尹默默的將手中的殘骸丟進垃圾桶,放下幾乎沒什麼動過的飯碗,離開座位轉身就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只不過在她消失在樓梯的轉角前,我靈敏大耳清楚的聽到語尹悶悶的呢喃:「為什麼不下雨,出太陽的日子最討厭了……」

  ……世界末日提前了嗎?

  貓族人很愛乾淨,卻很討厭水,有些甚至會因為討厭而懼怕,尤其是能力者。

  貓族人必須時時保持高度警戒、高機動性。因此身體如果長時間保持濕的狀態,不但會影響他們的行動,也會使他們的體溫出現溫差,為此感到不適。若是讓他們感到不安全,就會引發一連串的小災難。

  所以,這種出大太陽的日子不一定是他們的最愛,卻遠比下雨天好太多了!

  語尹第一次和阿漪吵架,而且是大吵一架到離家出走,還說出太陽的日子最討厭了……

  我一邊收拾桌面一邊戰戰兢兢的想,想了半天卻也只是把自己嚇個半死外,沒有任何的頭緒。

  既然語尹不肯講,那就算是打死她大概也不會說了。

  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試著去問另一位當事人了。

  於是我出門去拜訪阿漪了。

  比起出太陽的日子,我更喜歡陰天,陽光對我來說太刺眼了,但為了我安定快樂的日子與我們全家的肚子著想,我還是乖乖的出門去。

  不過,我很久沒有去他們的家了。

  基本上連想都不會想。

  先前大家都會惡作劇的拜訪兩人愛的小窩,肖想當個百萬伏特的超級大電燈泡。

  這招也許對大多的情侶檔都有很大的效用,但不適用這對情侶。

  因為這兩個人恩愛到無視他人的能力,簡直是超級世界級的水準!

  先別說吃餅乾的咔嗞咔嗞聲或者是刻意發出的聲響,光是我們坐在離他們不到三步路的面前,超級大聲的吵鬧喧罵,兩人都可以依然故我的談情說愛,散發粉紅色光芒,大大的閃瞎我們的雙眼。

  從此以後就沒有人想再打擾他們了,因為也打擾不到。

  想著想著,我也來到了兩人愛的小窩。

  語尹和阿漪的家不大,卻很有特色,外表看起來就是兩層樓高的小房子,但大門卻不是推或拉就可以打開的,雖然有門把,但不知道當中的玄機,就沒辦法進去,因此時常發生被關在門外的笑話。

  如果有仔細的看就會發現,門把的樣式十分的特殊,就像是兩個有著奇異圖樣的勾玉。像在翻書一樣,使勁將門把往外扳,外邊就會連成一顆愛心,語尹和阿漪兩人面對面嘟著嘴的影像立即浮現在中間的空洞上,門「咔」的一聲就打開了。

  忘了是何時,他們特別強調過,這叫對外低調,對內高調……

  「語尹叫妳來的?」我才剛踏進屋內,阿漪就已經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不是……」

  「我知道!」

  「那個我……」

  「如果她不親自跟我道歉,我是不會原諒她的!」

  聽人說話啊!

  我連一句話都沒辦法說完,阿漪已經清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場,轉身回房,關門還超大聲。

  真不曉得該怎麼說這對情侶,脾氣一樣又臭又硬,也不聽人家講,轉身就走,連吵架都要有情侶樣啊……

  在這百般無奈的情況下,我只好向他人求助,但真正可靠的……似乎沒幾個。

  「我還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吵架哩。」得知目前的狀況,赤焰率先驚呼,艷紅的虎斑尾巴在身後輕輕的晃啊晃的。

  明明跟赤焰同年,雷利卻用著小孩子不懂事的語氣,「拜託!你腦袋有問題啊?不吵架的情侶才有問題!」

  講不到幾句,赤焰和雷利又吵了起來,熊寶寶沒到,估計是睡過頭了,水月……完全沒辦法聯絡。

  我頭痛的扶額,可靠的人找不著,可以找的人又不可靠。

  「你們是鬧夠了沒?」我很憂鬱──語尹來後每餐飯菜都有剩──脾氣也就上來了,隨手抄起一把菜刀往赤焰和雷利丟去,菜刀筆直的插在他們兩臉之間的牆上,「我是請你們幫忙想辦法,不是叫你們來吵架的,要吵就回去吵!別在這邊礙眼!」

  兩人立刻安靜得像隻貓,雖然他們本來就是貓。

  「是有個辦法……」

  赤焰一開口,我先利眼掃過。

  吞了口水,赤焰諂媚的繼續說:「既然他們倆個誰也不肯先低頭,那我們就讓他們兩個見面不就得了?」

  *  *  *

  「既然要住在我家,就由我做主,盡一點食客的義務,最少也要陪我去採購。」

  從語尹那臭到不行的臉,我就知道她非常不想出門,卻又迫於情勢被我半拉半威脅的拉出門了。

  採購結束後,我十分的擔憂。

  按照赤焰的不負責任計畫,我們得讓吵架的兩人在我家到市場的途中相遇。我是成功的拐出語尹了,但不知道赤焰他們那邊進行的如何,我整顆心七上八下的狂跳著,又不能當語尹的面打電話給他們兩個。

  幸好,在我的心臟不堪負荷前,我們就成功的和拐出阿漪的赤焰他們「不期而遇」了。

  夾著濃厚的煙硝味相遇。

  什麼都沒說,我和赤焰等人默默的退開。

  「哼,原來如此。」沒有先前的你儂我儂,阿漪冷冷的說:「赤焰和雷利平白無故來找我出去,原來是因為妳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又沒有做什麼。」語尹語調同樣冷冷地,睨了我一眼,「允靜硬是拉我陪她採購,才是你出的主意吧。」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言的刀飛槍來,我遽然的感到寒冷,抬頭看了一下天空,是大太陽沒錯。

  「……你們會不會覺得有點冷啊?」

  「是非常冷吧!現在明明是夏天……」

  赤焰和雷利兩人很配合的抖了好幾下。

  這時我才發現,原本人來人往的路上,在沒注意的時候就已經淨空了。往這個方向走來的人們,不知道是感應到什麼,不是繞道而行,就是往回走,現在這條路上只剩下我們五個人。

  三個人形路邊裝飾和冷吵情侶。

  似乎會沒完沒了。

  「你們是在吵什麼啊?」

  ……太好了。

  來了一個超級不會看狀況、超級不會看臉色、超級愛突然出場與消失,擁有完全無視他人的超強能力者,事件有結束的可能了。

  「妳夠了沒?這樣很好玩嗎?」

  「你才是吧,這樣懷疑別人你都不累嗎?」

  兩人吵得十分入迷,把「來人」給忽視了。

  「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在吵架?」

  「來人」不死心的再次發問,卻被阿漪的話蓋過再度被忽視。

  「如果不是妳做了這些事,我需要懷疑妳嗎?」

  「口說無憑,判人死刑也要有證據吧?」

  就這樣你來我往了一陣子,「來人」受不了兩人的忽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抓準兩人對話間的空檔。

  「那個非常不好意思請問兩位一直忽視我吵個不停的原超級恩愛情侶檔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要在大馬路上吵得你死我活啊?」

  放大的音量和超長的發問,終於成功讓他們意識到有旁人。

  「水月?」

  兩人先是異口同聲的呼喊了「來人」的名字,立即又回到原先的對峙狀態。

  「你別學我!」

  「妳別學我!」

  ……真是夠了!

  「兩位,你們要在大馬路上吵架,我是沒意見,但我不想當奇珍異獸。」

  在水月打斷兩人的爭吵後,開始有人經過駐足。

  我一點也不想成為茶餘飯後的消遣!

  *  *  *

  雖然還是低氣壓狀況,但到了我家之後我安心了許多,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成為社會頭版,也因此我有了泡茶的心情。

  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我開口問道:「所以……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吵架?」

  我一開口問吵架的原因,對面的情侶檔先是互瞪,同時哼的一聲別開臉。

  「你們……」

  「只要阿漪跟我道歉,一切就沒事了。」語尹頭也不轉的說道。

  「我又沒錯,為什麼我要道歉?要道歉的應該是妳!」阿漪轉頭瞪向語尹。

  「我?對我說了那種話,你就不需要道歉嗎?」語尹轉身來與阿漪瞪視。

  「我有說錯什麼嗎?是妳說妳喜歡做那些事的,所以我才讓妳做的啊!」

  「我喜歡做,不代表我『應該』要做,而且我算是拜託你分擔一下而已,又沒有叫你天天做。」

  「哈!拜託?分擔?妳那種說話語氣和方式可一點都不像要請我分擔!」

  兩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而我們這些「局外人」,只能坐在一旁,語尹說話看語尹,阿漪說話看阿漪的左右轉頭,完全插不上一句話。

  再次的慶幸,這裡是我家,不是在大馬路。

  「所以你們是為了打掃的事情在吵架喔?」水月用著怎麼會為這種事情吵架的表情看著阿漪和語尹,順手抓了一把餅乾咔滋咔茲的吃著。

  水月,雖然妳是個大奇葩,但我現在真的對妳的無視無感的能力感到十分崇拜。

  我是個臉皮薄的小老鼠,請讓我拜妳為師吧!

  「才不是掃地呢!那種小事哪需要吵,誰有空誰就會掃了!」阿漪對著水月辯駁道。

  「那還會吵到語尹離家出走?」水月的表情從困惑變成無聊,當中鄙視的意味加重了許多。

  對啊,我也很好奇語尹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我在一旁附和的點點頭。

  「當然是很嚴重的事!」

  語尹起身,臉擠到水月的面前,一手指著阿漪,對著水月說,「妳知道他有多過分嗎!很多事情是我開心攬下的,那些都沒話說,但我只是叫他幫我洗個褲子,妳知道他說什麼嗎?不要!」

  像是要強調阿漪有多過分似的,語尹一個字一個字的念:「他‧說‧不‧要‧!」

  「不會吧!阿漪拒絕了語尹欸!」

  「只是洗個褲子,阿漪不會這麼小氣吧?」

  「我以為是外遇了欸,結果居然是為了洗衣服在吵架?」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討論了起來,最後一起看向阿漪。

  注意到大家的視線,阿漪只好為自己辯解:「你們根本就不懂,我要洗的是牛仔褲!」

  經由阿漪這樣解釋,我不禁更加的疑惑,看了其他人的表情,一樣是不明白那其中的道理,再度看向了阿漪。那個有什麼問題……

  接收到我們更加疑惑的表情,阿漪只好再解釋:「洗衣機壞了!」

  原來如此。

  簡單來說,就是語尹請阿漪幫忙洗牛仔褲,由於洗衣機壞了,阿漪必須用手洗,但他很懶,所以不想洗,於是兩個人就大吵了一架,最後語尹就傷心的離家出走。

  我們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同時突然明白了過來,整齊劃一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對!你們兩個鬧到我們鼠族全族食不下嚥就只是為了洗幾條牛仔褲!?

  「你們吵得天翻地覆就為了這個爛理由!?」赤焰代替我說出了心中的不滿。

  「什麼叫爛理由?你們不知道牛仔褲泡水後會超級重嗎?!」

  ……真的是,爛‧爆‧了‧啊‧!

  「那你們不和好,不就要永遠分開?」水月開始感到無聊,玩著自己的手,有些無關緊要的問。

  我看到那兩人一同露出驚恐的表情。

  很好,他們沒想到,沒和好就要一直分開這件事。

  「我不要!」語尹用力的搖著頭,一瞬間眼淚狂噴,「我不要跟阿漪分開!」

  「語尹……」阿漪緊緊的抱住了語尹。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阿漪也不想和語尹分開。

  太好了,終於要結束了。

  我放下心中大石,呼了一口氣。

  一扭頭,我看到了水月臉上那充滿怨氣的笑臉。

  我下意識的嚥了下口水。

  「那回去後,你們誰要洗牛仔褲呢?」

  水月笑著拋出問題,就像只是詢問今天天氣好不好一樣。

  威力堪比原子彈。

  阿漪和語尹身子同時一僵。

  率先回神的是語尹,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抬起頭用著堅定的眼神看著阿漪,「你會洗,對吧?」

  阿漪皺起眉頭,「為什麼一定要我洗呢?」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多說了,兩個人又開始大聲的爭吵,剛剛的濃情密意仿佛都是我們的幻覺。

  搭配著吵架背景音,我哀怨的看向水月,「他們好不容易才稍停,何必這樣攪和呢?」

  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啜了一口,水月笑得無比燦爛,「我秉持現世報。」

  ……我會認真的想想,我有沒有哪裡惹到妳。

  應該……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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